于是这两日,今墨便在陈家住下了。
她入林府近十年了,这是头一回在普通农家里居住。
虽说陈嬷嬷和李家人都热情好客,将她当作自己的家人一般对待,可她终究是个局外人……旁观他人家灯火相映的情景之后,今墨总会忍不住想,原来有家是这个样子啊……李家老大与媳妇偶尔拌嘴,也会为了孩子闹腾得院里鸡飞狗跳,可终究是热闹的,有生气的……
她呢?再过几年,她是不是也能有这样的一个家?
有时今墨会发现李岩年在偷看她,被她发现了,他便挠着脖子,笑得憨傻。
久了,今墨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意,也会想,也许真像红玉说的那样,清白农户家,更是喜乐安定。
中元节这日清晨,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李家媳妇一早就起床准备祭祀用的东西。
至傍晚,陈嬷嬷也为今墨准备了祭祀用的东西,叫二子与她一道前往京郊青山寺所在的青云山祭拜。
陶家乃罪臣,死后无人送葬,而那时今墨也还小,只在青云山上为父母偷偷做了衣冠冢,算做是给活人留下的一点念想。
今墨和李岩年一道来了地方,见云绕青山,薄雾挥之不散。
快到青山寺的时候,今墨对李岩年施了施礼,道:“岩年哥哥,你在这里等我罢。”
李岩年动了动,本想说陪她,今墨轻轻接过他手里的篮子,道:“我和爹娘说几句话。”
李延年咽了口气说:“好,我等你……”
今墨一人撑伞继续拾阶而上,走了会儿,脚上沾满泥土和青苔。
很奇怪,明明她没来过几次,可这路,却记得很熟。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青山寺外墙下的一方土地前方冒出一头小坟包,上面长满了绿油油的草,可阶上干净,竟还摆了些供果。
今墨猜想,兴许是陈嬷嬷早前来过?但这供果新鲜,并未有鸟兽祸害……
雨停,林间仍是湿润。
今墨不再多想,她收下纸伞,将篮中东西铺在坟前,又在阶上铺上擦净了的竹片,跪在上面吹了火折子。
纸钱在潮湿的土壤上腾起火焰,今墨跪立着,心中千言万语,到了跟前,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听人说,中元之日鬼门大开,往世的故人游荡人间,寻亲访友,却不知道爹娘能否找到她……
青色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林间只留着一丝清明照着前路。
今墨祭拜完准备折返,回身堪堪走了两步路,就见不远处立着一抹挺拔身影。
那人着远山青袍,水墨勾勒了山景,和这景色融为一体。
他缓缓走来。
“不知为何,我一见这墓,就觉得是陶大人夫妇的。我果然没猜错啊。”
今墨惊讶:“四少爷?那些果子是你……”
林霁道:“你来之前我路过这里,想着不能空手而来,就供了些果子。”
今墨问:“四少爷怎会在这里?”
林霁手里拿一把折扇,指了指青山寺道:“陪大夫人来,偶然经过。”
才不是。
自今墨出府后,她的一切行踪林霁都知道。
他知道她出了府,知道她住进了那李岩年的家中,知道她今日会去祭拜父母。
所以这日,他破天荒和林望一起陪秦氏到这青山寺烧香礼佛,后来又借闲逛之由,来了这后墙之外……再后来,他在寺前看到今墨和李岩年一路前来,又看到她独个上山,见到她跪在父母的衣冠冢前一语不发……
她跪了多久,林霁便在林外站了多久。
不知为何,他似乎能体会到她未能言语出的凄楚和……想念。
今墨感激道:“谢过四少爷。”
她陶家背负着谋反的罪名,无几人敢亲近,他更与陶家无甚交情,能有这片心意,无论是为谁,都是让今墨感动的。
林霁低头瞧着她眼圈发红,心头猛得酸了一下,不觉便伸出手牵了她。
今墨愣住。
他道:“走吧,我送你下山。”
“大夫人……”今墨有些无措。
“谁管得了我?”他挑眉,“再说,他们早就回府了!”
今墨被他握住的那条胳膊抻着不敢乱动,两人就这样前后一道出了林子。
到青山寺门前见到李岩年正蹲在阶上,今墨慌忙挣了下,松下林霁的手。
李岩年一直翘首以待,今墨一出来,他便看到了,可他也看到了林霁……
“四少爷……”
林霁声音冷淡地问他:“你是我三哥院里的人?叫什么?”
李岩年报上姓名,他将今墨手里的篮子夺过扔给了李岩年,说:“你先回去吧,她跟我一起。”
李岩年愣在原地,只紧紧盯着今墨。
今墨正想如何开口解释,林霁已问:“不走?”
这话是对今墨说的。
今墨停顿片刻,对李岩年说:“岩年哥哥你先回去吧,我送四少爷下山……”
李岩年仍望着她,张张口,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双足沉重,无法动弹。
他仿佛意识到了,今墨这一走,他们便再是无缘了……
林间最后一丝清明也已消退,墨色侵染了整座青云山。
今墨先和林霁回青山寺牵马,复而沿青石路下山。
山上湿滑,林霁未骑乘风,只和今墨并道牵马在山中小路上慢慢走。
他们走了另一条石路,今墨并不熟,只跟在林霁身后。
“四少爷,我送你下山后,还要回岩年哥哥家,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林霁说:“怎么又是你的哥哥?任谁都做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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