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队的队正柳羁风劈下手边最后一颗人头的时候，浩气盟的残兵已经奔出了七十余丈，往长乐坊去了。龙枭的追兵不再紧逼不放，命令传到，他们很快便不成行伍，四散开去地收拾起战场，抑或稍事休息。刀客暂且收了长刀，踏过尸骸，走到了指挥身边。
叶贤杀人绝不算少，但衣衫还算清爽，和柳羁风身上把白貂污得黑红的大片血块不同，藏剑沾上的，不过旁逸斜出的红梅而已。他微微笑着，问道：“觉得不过瘾？”
柳羁风道：“我们这样穷追不舍，浩气真的还会有人来？”
叶贤道：“安心，会有很多。因此我才劝柳少爷保留些体力，但你这样……也无妨便是了。”
龙枭团之前就招惹了浩气，这次先堵在浩气的商道上，又对着因道路被阻集结起来的散人和小帮一顿穷追猛打，把人从东南一路赶到西南，又逼得他们弃了辎重和步兵仓惶而逃。
这种程度，对龙枭而言，只是寻常。他们控制着步调，既不逼得太紧叫这帮临时组建的正义之师溃败得太快，又不至于让他们在半途成功逃脱，精准地把战场限在了恶人西南营地更南边的那片低凹的开阔地带。
晴日无雪，四野寒风呼啸。北面是缓坡，西南俱是巍峨雪山，皆不见人影。从下往上看，视野小了很多，但真走近了，还是能瞧见的。柳羁风道：“月下楼的杂碎们，该早就看到我们跟浩气对上了，这还不现身……要不是胆子太小这都不来，就未免耐性太好了吧。”
叶贤道：“我想他们是想要集结足够多的人马，意图一举歼灭，才会耽搁了——”
柳羁风笑道：“扶风那么多人加入了月下楼，阿贤不怕他们真的来势汹涌，将我们围杀于此？”
叶贤摇头，淡道：“我只担心白厉那队人暴露太早。”
刀客的笑容变得促狭，叶贤又道：“若扶风的人知道我们派了那支兵出去，一队折损事小，营中空虚事大，只望他隐秘行事，且速战速决、早早回防。月下楼再无人来，我便不得不考虑消息走漏，我们须速速班师回营，免得被抄了后方。”
柳羁风道：“阿贤，你想得太多了——白军爷做事向来妥帖，我都不急，你怕什么！我们静候着月下楼来‘捡漏’便是。”
月下楼若想捡这个漏，当从北面的营地赶来，但叶贤并不往营地的方向看，反去望西面的山——他记得那山上有垂下瀑布，因着地下有火山，水是还是温热的，从这儿看，看不到银练，只见得几片蒸腾起来的雾。他带的人，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命令，也没有限制，自然而然地越来越散乱无章。
能搜刮的都搜刮殆尽，北面仍迟迟不见动静。柳羁风等得不耐烦，都想跟叶贤插个旗打发时间，他还没说话，叶贤便道：“不能再等了——就算营地无恙，浩气的援兵很快就会到了，此地不能再留。”
他举起左手，由掌握成拳头。各队各伍得了令，立即各就各位，准备撤离。刚编好了阵型，北面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声。
月下楼——或者说，扶风一系的大军，终于赶到了。
白厉押着俘虏回营时，前线的情报也刚到不久。
扶风郡主在恶人经营已久，他亲自所领的风留亭便有三千人之众，对龙枭而言，有绝对的人数优势。郡主大人不愿下场作战惹得别的大系插手，但派人通风报信、背后指挥，并无不可——更何况煽动些想出头的走狗了。
他暗中拨了援军，但不以风留亭的名义，而是叫他们退帮，以个人的名义，加入了月下楼。不少散人，欲入风留亭而不得的，也趁此机会，加入了门槛低得多的月下楼。更有些小帮，本来就依附于风留亭，这时候也跟着对龙枭宣了战。
而现在，月下楼全军出动，又携了几个小帮的战力，五百余人，浩浩荡荡地，都奔着叶贤去了——龙枭常驻昆仑的只有一团，二队守营，一队也归了营，叶贤所领的，不过三个队、一百五十人而已。
白厉进了主帐休憩，得了信报，面色一沉，提了枪便要再出去。杨有桦连忙拉住他：“白军爷！不可不可，在下带着这么点人守营，提心吊胆的，好容易把你盼回来，你就又要走？”
二队的队副张简也是个藏剑，年纪和龙隐悠差不多，平日也得叶贤叫一声师兄。他咳嗽一声，道：“人数悬殊不假，但阿贤早有准备。就算你带着他的队伍去了，人数也还差着一大截，变不了大局——何况他千叮咛万嘱咐地叫我们守好后方，你们去杀个劫镖队都要偷偷地去，现在大张旗鼓地离营，不是告诉扶风快来人袭营吗？”
白厉沉吟片刻，道：“说的有理。那么，我一个人去。”
杨有桦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那叫什么话，你再骁勇，一个人又能顶多大用？好军爷，叶队正是那种会拿兄弟的性命开玩笑的人吗？他早有安排，自不会出事，我们都信他，你为何不信？”
白厉只觉一团浊气堵在胸口，良久才道：“罢了。我不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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