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倚着床头半躺着，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
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内，透过木窗可以看见屋外未散尽的淡淡雾气。
现在约莫是凌晨。
床榻旁边摆了个木椅，椅子上坐着的便是那陌生女子。
二十出头的模样，生了副极清冷秀丽的容貌。一身白色衣袍，未加任何纹饰，却被人洗得一尘不染，亦不见一丝褶皱，似是极为讲究。一头及腰的青丝并不绾起，柔顺地散落在肩头身后，黑白相衬。
看上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
——如果她不是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喋喋不休的话。
“你当真不姓李么？或者你母亲姓李，亦或者你祖母姓李？实在不行，你祖上总该与姓李的人家结过亲罢……”
“……”赵敏的目光愈发呆滞，甚至想一头拉上被子将自己闷死。
这人已经不下十次这般问了。
赵敏实在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人是如何能顶着一张不食烟火面无表情的脸，用毫无感情慢条斯理的语气，问着如此聒噪无聊的问题。
甚至，她还啃着胡萝卜。
赵敏不禁怀疑这人是否脑子不大正常。昨夜她第一次醒来时，就隐约有此感觉。
诚然，赵敏并非今晨才第一次清醒过来。昨日夜里，她就已醒过一次。
那时她甫一睁眼，便看见一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她床前，用一种渗人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窗外的惨白色月光以一个奇妙的角度照下，斜映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整副面容都格外诡异。
哦对了，她还啃着一根胡萝卜。
赵敏素来不信鬼神，可那样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趋利避害的本能使得她一个猛弹便坐起身。
她肩上的剑伤本就未能好全，再加上小腹与左臂上的两处新伤，在海水中全部泡发，忽然这么一个动作，瞬间便扯动了三处伤口，登时疼得她咬牙切齿。
海中沉浮挣扎多时，她的身子早就虚弱不堪，再经这么撕心裂肺的一下，直痛到意识模糊，再度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便已是早晨了。
赵敏白着一张脸，看着眼前依旧追问不止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地闭上眼，有气无力道:“我已说了，我不姓李，我母亲也不姓李，祖上十八代都与姓李的没有半分关系。”
“姑娘，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们素不相识，你问这么多奇怪的问题，究竟要做什么？”
“姑娘？”面前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渐渐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你可知我年岁几何，便唤我作姑娘？”
赵敏睁开眼，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头到脚都莫名其妙的人:“你……阁下看上去虽长我几岁，却也未梳妇人发髻，我称阁下作姑娘，有何……不妥吗？”
康念秋不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咬下最后一口胡萝卜，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厨房的药，可还煎着呢。
……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送饭换药以外，康念秋都没再去赵敏眼前晃悠，话少得仿佛与那天的她不是同一个人。
其实她只是确定了赵敏并非画中之人，也就是她那未曾谋面的便宜师伯。
且不说她那师伯早八百年便已仙逝，即便还活着，当年师父离开师门之时师伯便已二十有余，又怎么可能是眼前那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数百年过去，世间之大，出现一个与师伯相貌相像之人，也并非没有可能。
想通了这一关节，康念秋便不再对赵敏过分关注。只是她看出赵敏分明身具绝佳资质，内力却微薄到几乎没有，不禁动了别的念头。
……
到第五日的时候，赵敏已经能够行动自如。身上那几处新伤旧伤，虽还未能脱痂，却已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这在赵敏从前的认知中，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她一早便看出，救她的那人看着性情古怪，实则必定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只是没想到那人竟不凡到这等地步。
这般人物在江湖上却寂寂无名，甚至闻所未闻，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她迈出屋门时，康念秋正在院中的躺椅上阖眼晒着太阳，惬意得很。
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总之她一动不动，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这几日蒙阁下相救照料，感激不尽，小女姓赵名敏，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按理这些话在第一日便该出口，只是当时的对方的态度实在诡异，后来的几日也没有要与赵敏多谈的意思，便拖延至今。
康念秋从躺椅上缓缓起身，认真将赵敏上下打量了一番，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欣慰笑道:“看来恢复得不错。不过你那位同伴就没你这么幸运了，她的情况比你要严重许多，到现在也未醒，没个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
“同伴？”赵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眸中泛起喜色，“可是一名年轻姑娘么？”
“是啊。”康念秋点了点头，摇头叹了一声，“可惜生得不如你好看，根骨资质也非上佳。”
她这话中透着明显的惋惜之意，赵敏心中奇怪了一瞬，却也没想太多，只道:“我可否去看看？”
她醒来时未见殷离，便以为她与自己在风暴中失散，凶多吉少。而依着周芷若的性子，若知道殷离死了，多半又要成就一道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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