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和缓，云层轻盈的铺满天空，使得热烈的光线温柔了下来，游乐园人不多不少，黄濑一身时髦装扮，鸭舌帽口罩明星装备齐全。
“他俩傻坐着说啥呢。”
黄濑没问旁边在长椅上写材料的右京，只自言自语这次跟踪的效果太差。
“我看他们不会动地方了。”右京有些后悔被他说动，“我半小时后约了当事人，失陪了。”
“什么样的当事人？”
“长发，高挑，宽肩。”
黄濑眼神跟着右京右侧流动的人群：“是那姑娘吗？”
右京随他视线望去，还真是。
“看好我文件。”
一阵风吹过，被委以重任的黄濑眼看文件夹中哗啦啦响的纸张随右京而去，舞动着飘向远方。
被风吹来的纸扇了一巴掌，美惠清醒了些，她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太早。
尽管勉强算约会，她也没在意穿着和打扮，富酬好歹出门前还梳了几下头，她似乎连这点心思都没花。
“你真的只带自己就来了。”
美惠从兜里摸索出近视镜盒，以表还带了眼镜。
“平日没见你戴，看东西不会不方便吗？”
“对我来说，看得太清是件残忍的事。”
富酬摘下自上次眼镜坏掉后换成的有度数眼镜，深以为然。
“你眼镜多少度？”
“忘了。”
富酬把自己眼镜递过去，美惠试着戴上。
“正好。”
她耳边遮脸的发被镜腿卷起，富酬伸出手将其拨到耳后，她明显瑟缩了一下，抬手似乎想摘眼镜，又放下了，也许是怕搅乱头发，不好意思破坏他的成果。
“我喜欢摘下眼镜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朦胧起来，人和物的锐利棱角都消失了，细节也被稀释，世事终于渐渐温和，变得可以忍受。”
她说着，忽然自觉得意忘形，紧张的看了一眼富酬，他可能会认为莫名其妙和怪异聒噪。
“我有同感。”
她透过镜片清晰的看到富酬轮廓分明的眉眼，那眼神专注而动容。
“不过是以前。后来我发现那是逃避和自欺欺人，好像多了一层柔光就多了一层防御，但所有东西都不变，任由自己错估只会受伤流血。”
美惠沉默片刻，望着前方点了点头：“世界就像这个游乐园，人人都想来找乐子，可是想开心得有通行的权力，有玩项目的钱，有相识相伴的人，还要耐心排队等，很多人达不到这个要求。像斤斤计较，跌了一跤就爬不起来的人会败兴而归。”她顿了一下，“敏感胆怯人，只会原地打转，怕迈出第一步，怕所有好的坏的可能，于是看着别人的嗔痴喜怒暗自神伤。”
“还有一种人，”富酬笑望着她，“打从开始就不想进这个大游乐场，被一步步推着越走越远，却只管回头看来时的出口。”
“被过去困住的人。”美惠说。
她暗暗惊讶自己的多嘴，是孤独久了么，遇到个稍微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就忘乎所以滔滔不绝。
“刚才关于摘下眼镜那段话，是《女生徒》吧。”
“嗯。”美惠回神，“相比太宰的畅销书，我更喜欢他这本，很细腻的女性视角。”
刚说到，他们眼前就走过一个拎着《人间失格》的女孩。
富酬注意到美惠细微的怅然神情：“如果作者从没自杀过，这本书还会如此畅销吗？”
“有价值的东西怎样脱胎都是有价值的。”美惠平静的说，“现在这股风气很快就会过去，时间洗炼一切。可惜我倾注了太多心力，等了太久，心理失衡，早已没法鉴别我写的东西到底是石是金，也没人能告诉我……”
“是金子。”
“……嗯？”
“我过手了不少金子，不会错看。”
对着笃定说这话的富酬，美惠呆呆的眨眨眼，然后摘眼镜低下头用眼镜布一个劲儿的擦，嘴里小声嘟囔：“谢谢，谢谢你愿意这么说……其实不必，我不信的。”
富酬压低身子去寻她的脸，不知不觉中他是揶揄的笑着她难得的害羞：“为什么不信？”
“因为得不到赞赏，我说我写的东西是垃圾，装作不需要。好像在别人否定我的作品之前我抢先否定，就能挽回一点尊严一样。长此以往，有人极力夸奖鼓励我和我写的东西，像儿玉，我觉得她说谎，高兴不起来，有人骂我，我反而相信。”
“我有办法测试。”
“嗯？”
之前美惠的强硬和油盐不进都是强撑的防御机制，现在她逐渐放松了面颊，稍微有了些生动的表情。
“作家的敏感度、想象力和洞察力是杰作的关键因素，我们测试一下就知道到底如何了。”
美惠茫然：“怎么测试？”
富酬一笑，一手绕过她背后，双手从后面抬起她小小的下颌，让她直视人群，无视她细小的挣扎和烧红的耳垂。
“还记得我用什么理由把你骗来的吗？”
富酬那只手则自然的虚搭在她肩上，另一手指着一对正在吵架的男女，因为距离遥远，只能看到他们神态激动，扬手顿足，嘴巴一张一合。
“你觉得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小考验吸引了美惠，富酬的手握住了她的肩也没注意。
到处追着文件纸跑的黄濑看到这一幕眉头几乎打成了个中国结。
这小子在他面前不解风情，妈的撩起妹来跟母猪戴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
他正兀自气愤，一时没看路撞上倒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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