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阵歌声，就是那种平常的调子，却温柔至极。
你能从天南地北的人间听到这种声音，它通常代表着母亲和故乡。
三四岁的孩子听到这种摇篮曲，总是能很快的睡去，可是祁令言从他的记忆里发现这个孩子并没有睡着，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在装睡。
他也感受到了这个孩子装睡的理由。
他在害怕。
他害怕父亲回来之后，又会对母亲拳打脚踢，所以他要强撑着睡意，在适当的时候大哭，这样就能转移一下父亲的怒气。
这样干了很久了，每一次都很成功，所以他很满意。
他听到母亲的歌声停了下来，母亲站起了身，在孩子的面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突然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从母亲的脸上滑了下来，滑到了他的脸上。
然后他听到了他短短一生里，最刻骨铭心的话。
“对不起，孩子，妈妈不能陪你到长大了。”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到底要干些什么。
甚至连睁眼都忘记了。
母亲的脚步声逐渐远了，听起来应该是到了窗边。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阵笑声，他的记忆力母亲从来没有笑得这样开心过。
这样的笑声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冲到了他的脉门。
等他意识到不好的时候，他只看到了女人的一缕黑发，下一刻却又落了下去。
再也找不到了。
往后余生，无论他如何折返人间和地狱都在也没有找到。
他飞快地跑到窗边，对着楼下大喊道“妈！”
回应他的只有嘭的一声。
泪水瞬间灌满了他的眼眶，带来的只有赤目的猩红。
“哎呀！有人跳楼了！”
“快报警啊！”
“那不是黄三的媳妇吗！怎么回事啊，他家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啊！”
“欸，那孩子，是他儿子吧。”有人指向了那个缓缓向血迹走去的瘦小身影。
“真可怜啊。”
孩子就是在这样的声音里，来到他母亲身边的。
人到了极度的悲伤的时候，反而会无比的平静，他没有再流眼泪，只是蹲在母亲的身边。
他看见猩红的血液慢慢的向更远的地方流去，带着女人的温度，和他的温度。
有个女邻居把他拉到了一边，什么也没说，抱紧了他。
他就从怀抱里侧过头，用一只眼睛望过去，直到邻居捂住了他的眼睛。
没过一会，他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他又听到了一句“人已经没了。”
人已经没了。
那是什么意思。
他不懂。
是不是他永远也见不到母亲了。
那母亲会去哪？她不用再见到父亲了吧。
邻居放开了他，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出现的时候多半带着醉意和怒气。只是这时，却是一种奇怪的语调，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在他年幼的心中，这种声音给他的感觉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到了一股子恶心。
“警察同志，你听我说，我老婆绝对不会自杀的。”
“我们还有个孩子，你看就在那呢”黄三指了指他”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你说她怎么可能自杀啊，你说是吧。”
“这位先生，希望你节哀，我们目前已经初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但也许是失足坠楼。”
“对对对，就是失足，你看这个楼建设的就不合理，你看这个窗户口太低了，多容易摔下来。”
“不排除这种可能。”
“啊...那您看看，这种情况下能拿到多少补偿啊。”
“对不起先生，我们现在还不能回答这种问题。”警察被一旁赶来的同事拍了一下肩膀，并给他看了几张照片，然后他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了些事情，然后对黄三说“根据我们在窗台上找到的脚印判断，您的妻子极有可能是自杀，请您...”
他还没说完，就被黄三打断“不可能，你们警察是不是就这样草菅人命的啊？就想着快点结案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婆娘不可能自杀，你们这是不负责任我告诉你们。”
“不是的，先生，我们...”那警察还没来得及说完，黄三就不再听，反而走向了一旁闻讯而动的媒体。
记者们看到当事人走了出来，一个个恨不得把话筒塞到黄三嘴巴里。
“先生，请问您现在..."
“先生，您直到您妻子自杀的理由吗？”
黄三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我婆娘，不容易啊。”
“她不可能自杀的，你想想我们儿子还四岁，她怎么可能自己想死啊”
“警察说她是自杀，你看怎么可能，他们就是想快点结案，他们就这样对待我们平民老百姓的？你说他们还为人民服务呢？狗屁，他们怎么会在意我们这些农民工的命啊？”
“还有你看看，这次窗户修的太低了，这根本不合理，我老婆就是因为太低了，一个没注意，摔下来了。”
“我老婆命苦啊，我们一家都命苦啊，我们的孩子才四岁啊，怎么能没了母亲啊。”
他说的声泪俱下，哭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完了队长，这又是一波节奏。估计明天你看新闻我们又要挨骂。”小警察对那个领头的说。
“哎，我们幸幸苦苦办事，民众呢，全听那些二五眼媒体的，我心真寒我跟你说，我打算干完今年就走，去他的吧，这都什么事。”另一个人在一旁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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