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城往返铭云城的班机季珉月是第二次坐，对比第一次返程的些许激动心情，这次被迫启程，只剩下满腔的担忧。
季珉月拢了拢盖在袁双衡身上的小毛毯，左手穿过他的背后，轻轻揽住他的肩头。透过侧方的小方窗，稀薄云雾覆在或深或浅苍茫大地上，避去本就缺少的生命之绿。
季珉月紧抿着唇，一路心脏都是忐忑不停。
三天前，和金恩通完电话的金笙敲门走进房间，平时总是挂着和蔼笑容的脸上换成一副严肃模样。
季珉月脸上还挂着泪痕，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心当即凉了一半。
好在金笙马上反应过来，她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对他说：“金恩医生让你们赶快回铭云，有些检查小袁必须抓紧做了，不能耽误。”
季珉月点了点头，房间里静悄悄的，静到能清晰听见点滴落下来的滴答声，他盯着袁双衡苍白手背上的粗针头，木然问道：“他的病是不是跟精神体有关？”
袁双衡身体其实挺好的，他问过金恩，除了一些小毛病，他长这么大基本没得过大病。而像深陷睡梦的这种情况似乎并不能用现实病例去解释，仔细算来，发病时间和小红的出现刚好对的上，季珉月摸了把蹲在他脚边大白的脑袋，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听见金笙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一小叠打印文件摆在他面前，好闻的油墨味一缕一缕散在充满消毒水味的房间里，他一时间没敢拿。金笙好像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无奈对他说：“你先看看吧。”
季珉月从内侧口袋再次翻出他看了成千上万次的那几张纸，皱巴巴的，好像被人泄愤似的揉成一团扔掉过，季珉月用手指将它每一处褶皱抹平，圆状水渍大大小小布满纸张，季珉月视若罔闻，视线第一百零一次落在几处惊心动魄的数字上。
并没有想象一般医学资料的深奥晦涩，金笙给他的这份研究相当简单易懂，或许是全世界双生精神体案例本就少之又少，资料中更多所讲的是后天拥有第二精神体患者发病至死的过程详记，没有相关治疗方案，没有所对后续研究。
因为案例太少，因为患者在世时间过短。
文件的最后一页最后一行，没有字体变大，没有加粗，如绒毛般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能轻易击败季珉月如山石沉甸甸的内心。
“统计，从患者出现第二精神体为始，存活时间为5年上下。”
……
快到站时袁双衡正好醒过来，季珉月欣喜地握着他手，虽然有满肚子话想对他说，但又怕吵到他，季珉月只是把脑袋倚在他肩窝，闭着眼感受袁双衡轻轻抚过他的后颈，一下一下的，有他指尖温热的温度。
只有真切的感受到他流连于自己皮肤上的滚烫温度，季珉月碎成万千片的心才会从深渊或万丈高空一点点汇集到他的胸膛，重新拼成跳动的模样，泵出的鲜血得以告诉麻木的大脑，他还活着。
袁双衡没有抛弃他。
“小月，对不起。”
虚无缥缈的口头道歉是最没有诚意的一件东西，可此刻的袁双衡只能做到这个。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季珉月说，可是不知道哪一秒就会突然陷入睡眠，所以他要抓紧时间：
“我还好的，上次摔到雪地里没有受伤啊，你看脑袋都没开瓢。小月你不要担心我，要照顾好自己。”他捏了捏季珉月的脸，心疼地说：“你看你都瘦了。”
他把季珉月的脸捧起来，细碎的额发拨到一边，漂亮的蓝色眼睛躲闪着袁双衡赤裸裸望过来的目光，袁双衡叹了口气，凑到他面前，是呼吸相交的距离：
“过来亲一下，你不想我吗？有十多个小时没看到你，我好想你啊。”
两人窝在狭小的飞机座位间，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亲吻。
季珉月揪着袁双衡衣领，无声掉眼泪，还一边抵着袁双衡额头，不愿让他看清自己此时的狼狈模样。
可是有什么用呢？
两人之间的精神连接清清楚楚把季珉月心里每一丝痛苦，每一分担忧原模原样传送给他，主观情感甚至将其添油加醋，化成一把厚重的锤头，一下一下砸进袁双衡不甚坚强的心脏。
他用指腹去擦季珉月滚烫的泪珠，去吻季珉月布满泪痕的脸庞，突然间他也能明白季珉月看见自己哭时的感觉了。
锥心刺骨，不过如此罢了。
金恩来机场接他们，他和袁双衡简单抱了下，等季珉月拿上行李钻进车内，金恩立马发动车子，快速往他就职的中心医院赶。
穿过人潮拥挤的机场附近，驶上宽阔的大马路，金恩刚想和袁双衡说几句，却发现他陷入了昏睡。
季珉月把他平放在自己大腿上，身上盖着自己的羽绒服，手一搭一搭轻轻在他腹部拍着，低垂着头，金恩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一脚踩下油门，在红灯亮的前一秒飞过十字路口，他顿了顿，问季珉月：“他出现这个状况有多久了？”
“去年他生日的时候有做噩梦，我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季珉月吸了下鼻子，刚哭了一场，他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像现在这种情况，我知道的大概是8月份开始的，在永夜城的这小半个月特别严重。”
而袁双衡又是从何时被梦魇一点点拖入无望深渊，他们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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