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月对着全城大发雷霆，向寒茔四周惨淡的亡灵。倾盆泼洒出凄冷的黑影，又将四郊笼罩死亡阴濛。夏尔·波德莱尔《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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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声音伴随着灯光的尽数熄灭而变得瞬间安静，鸢眨了眨眼睛，微微喘着气，从手提包里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再抬头时舞台上已经竖起了灯光。
要不是木下诚那家伙给她买的车票太迟，又赶上傍晚堵车，她一定不会这么匆忙。
不过，好在赶上了！
妮娜一出场，鸢原本被序曲弥散着的悲伤一扫而空，原本松散的眼神被深深吸引，不由得上半身坐直了。她轻轻把包放在脚下，目光一刻都不离妮娜。鸢眼角的流盼仿佛湖心的漩涡一般，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人怜爱，穿着粗布麻衣、在河边淘米的百合，同时兼具了少女的纯真与少妇的妩媚。鸢觉得整个人都被妮娜温柔的举止融化了，她甚至有些可耻地想起她在她耳边低浅的吟哦，如此迷离、动人。
这是她的妮娜啊！
她只觉得这场演出比从前看过的无数次演出都让她心潮澎湃。
即便《夜叉池》是个如此悲凉伤感的故事。
在妮娜退场之时，鸢才从这种欢愉与感动中缓缓剥离。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对妮娜的表演做出精准客观的评价，到底是由于太爱她以至于看她千般好，还是她原本就如此惑人。
她在黑暗的观众席中轻轻叹了口气，略带不安地低头平复心情。隐在手提包中的手机屏幕似乎一直在闪烁，未免引起一旁观众的反感，鳶连忙把拉链拉上。
最后一幕演出完毕，舞台在此归于沉寂，之后观众席上的灯光缓缓变亮，演员出来谢幕，鸢看到妮娜有些焦虑地环顾着观众席，几次之后终于找到了她的位置，她冲着她甜甜地笑了。
观众们的掌声如雷贯耳。
鸢拿起包来到后台去找妮娜，先去和四钿春实打了招呼，请他今晚务必到花住来庆祝首演成功。正说着话，妮娜换了衣服走了过来，脸上的妆还没有卸，欢喜地从背后抱住她，“姐姐能来，我太开心了！”
鸢微微变了脸色，四钿春实哈哈笑了笑，“难得见妮娜酱如此活泼，看来你们的关系真好！”
“多谢您的关照了！”妮娜的经纪人坂口裕泰也过来向四钿春实道谢。
鸢转过身来，推着妮娜去卸妆。演出圆满结束，整个后台都洋溢着喜悦的散漫和混乱，妮娜对大约中年年纪的短发女助理摆了摆手，一定要鸢亲手为她卸妆。
鸢拗不过她，于是拿起台子上的卸妆棉和卸妆膏，耐心地从眼妆开始卸起。
妮娜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忽闪着，突然低声说，“姐姐，你看过电影《霸王别姬》吗？著名的中国电影。里面的蝶衣为小楼化妆，现在姐姐为我卸妆。”
“那不叫化妆，在中国的戏剧里，叫做勾脸。”鸢知道她的心思，却忍不住纠正她微不足道的错误来绕过这个话题。爱到浓时就想要昭告全世界，但是坦荡换来的代价，就是在保守的社会里事业大受打击，她无所谓，但妮娜这样的小演员只怕会被永久封杀，毕竟有铃木亚矢这个前车之鉴。
鸢甚至可以断定，她如果一会儿故意提起铃木亚矢，这些曾经共事的同事们多半都不记得这个人，艺能界从来不乏昙花一现。
花住收拾了最大的和室来招待鸢带来的导演和主演们，除了几个新人之外，这些人都是有过数次合作的。鸢还来不及向四钿春实敬酒，三浦江夏就举起杯子笑着望着她，“当初还多亏鸢坚持，让妮娜小姐重新试戏。”
鸢与他对视一笑，举起手中的清酒一饮而尽，又拿起高脚杯，把通子送过来的红酒倒了半杯，递给四钿春实，“夫人早就给我打了电话，说您今天不能醉醺醺回家，但是允许您喝上一杯红酒。”说着就把四钿春实面前的清酒拿走了。
四钿春实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鸢怎么还和从前一样，总是帮着君子来监督我！”君子是四钿春实的夫人。
“那当然了！”鸢笑着，“当然要和夫人统一战线，当初不是您说的吗？君子夫人的话可是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的，遵循夫人的嘱咐就是最大的爱啦。”
“我可说不过你们。”四钿春实露出甜蜜腼腆的笑容，皱着眉喝了口红酒，“用红酒配料理，可真是……”
鸢还来不及细听，妮娜碰了碰鸢的胳膊，把她的手机递过来，是木下打来电话，让她明天一早务必到东大附属医院去探望社长川本笃谦。
室内有些嘈杂，鸢有些听不清木下的话。
她只好从和室里走出来，走到后厨的外面，听到电话那头的木下说道，“你没有看新闻吗？谷口荣子在横滨的某个酒店自杀了！”
鸢只觉得一阵寒意蔓延上来，她猛然想起那天谷口荣子向她解释自己并没有要觊觎光明子的角色的那张傲气的脸。
“怎么可能？”鸢喃喃说出口。
“听说是烧炭自杀，下午三点被酒店的保洁发现了。”
“酒店没有烟雾报警系统吗？”
“就一个三流的破旅馆，听说还把自己的驾驶证和写真集摆在房间的桌子上，所以大家立刻就知道她是演员谷口荣子了。”木下对她仔细说着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虽说很恨她，但她突然死了，我的心里还是有点……”
鸢也说不出什么话，她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震惊中，始终无法相信谷口荣子竟然会自杀。
她挂断了电话，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也就是这条短信让手机的呼吸灯一直闪烁。她用被夜间的凉风吹得有些僵硬的手打开短信，只有简短的两行字——
“谷口荣子自杀。”
“池元三成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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