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点干面条。”
“老崔，上！”
崔行建不乐意地抬起眼：“又让我做？”
“你的阳春面不最拿手吗？”常歌转头对秦璘说，“上次我吃他煮的面，吃了三碗！”
崔行建无奈地站起来：“饭桶！我只给秦璘做，你别吃空了人家的冰柜！”
“来，秦璘，你先选。”常歌装没听到，把点心都推去秦璘面前。
秦璘每次听他们说话都会笑，那时，常歌觉得，当那笑容挂在秦璘乌白惨淡的脸上时，世界有种无以言表的寂静。
“别管，我们聊我们的。”常歌把想要起身去厨房帮忙的秦璘拉坐下，见秦璘在她的带动下重重往后一仰，又大笑：“瞧你这小身板儿。”
秦璘小声嘀咕：“行建失恋了呀…怎么回事呢……”不自觉地以朋友的身份担心起他。
“等他回来亲自给你说。”
冬季，天黑得早，城市里约莫六点就已经全被黑暗笼罩，街外霓虹闪烁，映在只开了一盏灯的灰暗客厅。空气净化器的声音嗡嗡鸣响，厨房时不时传来锅碗相碰的清脆声音。
常歌拿出她新写的小说给秦璘看，秦璘也捧出他写的小说和自己画的插图。
“这是什么？”
笔记本里飘出一张淡粉色花笺，右下角用黑色钢笔端正地“秦璘”二字。随后，一张淡蓝色的衣服吊牌也掉了下来。
“……没什么。”秦璘把花笺捡起来，看了一眼，扔进垃圾桶。
“诶，我再看看，”常歌从垃圾桶里把纸捡回来，“还带暗纹的，多好看呐？”
“我不要了。”
“嗯……行吧。”常歌随手一折，扔了。
“啊…”秦璘微微张开嘴，想挽留什么，觉得可惜、舍不得了，转而又厌恶其自己的痴情。花笺是秦璘从郑尘送他的风铃上取下来的，他曾铺上薄纸临摹郑尘的笔迹，也曾贴在心口当作定神剂。挑选了最好的笔记本，保存进最干净的纸页里，和那张蓝色吊牌一起。蓝色吊牌，是妈妈给秦璘买的黑色条纹衬衣的吊牌，秦璘一直没舍得穿，是郑尘那次去家里找他道歉，秦璘才拿出来给郑尘当换洗衣物的。秦璘当时挑选衣服，就有意识地往郑尘的风格靠，码数也特意选大一码，所以，后来郑尘穿的时候才会合身。秦璘心里早已全是郑尘，他已经把能给的全部给他的，可是、可是——
秦璘想到这里，眼泪已夺眶而出，于是赶紧歪去一边把泪擦干净。
“面来啦——”崔行建端了三碗热腾腾的素面出来，“这是常大胖的，”一大碗，“这是秦璘的。”小碗。
“谢谢……”
常歌默默把花笺和吊牌夹回秦璘的笔记本，换作往常的姿态，与崔行建拌了几句嘴。
三人吃面，没说什么话。崔行建瞥见秦璘泛红的眼眶，问了一句：“喝不喝酒？”
“喝！”常歌一拍腿，又问秦璘：“你喝的吧？”
“嗯…喝。”秦璘其实从来没喝过酒。
“行，我下楼买。”
“鸡爪瓜子什么的下酒菜也要！”常歌举手。
崔行建擦干净嘴，换鞋出门：“知道了。”
外面零下十度，下起了雪，崔行建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报告今年的初雪新闻，而屋里的人未饮先醉，潇洒地坐在暖气片旁朝他拍手：“来来来坐！老崔。”
呲——
常歌先打开一罐啤酒：“干了，老崔！干了，秦璘！”
“嗯。新年快乐。”崔行建是喝惯了酒的人，没什么兴奋劲。
“祝老崔今年找个好对象。”
“谢谢您嘞。”
“祝秦璘健康快乐，学习进步。”
“谢谢…也祝常歌快乐，早日出书，巡回签售。”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
崔行建喝至微热，话匣子就打开了。从文学说到宇宙，从对象说到孙子（未来的），时不时来一段鸡汤总结：社会残酷，但我们依旧前行。也会来一段即兴诗：初雪，覆盖在啤酒瓶，由朔风，吹出，一片温柔的柳絮……常歌哈哈大笑，秦璘也跟着笑。
“来了，下一位，接不出来的罚酒。秦璘！”
“柳絮……柳絮飞时花满城！”
“好诗！”常歌鼓掌。
“不是我作的诗。是东坡的《东栏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崔行建慢悠悠地品味：“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妙啊，清明……”
秦璘心里开始隐隐作痛，便无声地喝起酒。越喝越恍惚，仿佛又看见了梦里的白衣，和一位有着和郑尘一样声音的人缠绵。
他总是在流泪。
秦璘喝醉了，爬去床上，闷声哭起来。
崔行建和常歌依旧喝酒，伴着秦璘的呜咽，低声叙说无边际的故事，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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