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疏离
秦璘除了上课专业课的时候在教室，其他时间都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告诉郑尘，自己要准备考研，想静心学习；郑尘没多想，成全了秦璘的想法，再也不去木瓜树下等他，专心忙于自己的事。
郑尘的生活不缺事情做，也不缺新的人。他依然要带大二新生，新的青涩面孔，都要一一去认识；同时，也会收获一拨新的迷妹，这届学生比上届的活泼许多，闹得郑尘心乱。疲惫的时候，依旧去玉米地附近散步，木瓜树又结了新的木瓜，只是去了许多回，一次也没有遇见秦璘。
“嗨~学长！”倒是时常遇见曹辛，趴在窗边和他打招呼，“学长又来散步呀？”她化了精致的淡妆，声音无比甜美。
“嗯。”秦璘在郑尘记忆里的素淡身影，被眼前鲜艳甜美的女孩掩盖过去。
“来学长，给你一颗糖。”
粉色的，草莓味糖果，从一双粉白的小手里递出。
“我不要了，你们留着吃吧。”
“接住~”
郑尘伸手灵敏，在半空接住那颗糖，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她笑着摆摆手，目送郑尘离开。
这个季节，邱尚书的桌面上又散落着许多木瓜。郑尘不客气地抓来一个，贴在鼻尖嗅。
“哟，郑博士，明火执仗呐。”
郑尘干笑两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你们瞧瞧这个郑老师，要继承阎老衣钵，愈发猖狂了！”
“郑老师”这个梗是被秦璘叫出来的，他第一次去寥斋时，把天天在寥斋为阎老干活的弟子叫“老师”，同门觉得有趣，此后经常拿这个称呼打趣郑尘。平常郑尘是听惯了文人间的打趣的，只是最近愈来愈听不顺耳，甚至压不住火气想把木瓜砸去邱斯文的脑袋上。
“欸，我说你这个邱尚书，师兄拿你一个木瓜怎么了？感情你的木瓜不是偷来的？”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
这下，在场的人都笑了，吴生笑道：“对的，该叫窃。”
郑尘默默打开电脑，整理新生做的校对，大概四十分钟，结束，就回去休息了。
楼下。
“咳咳！”铁门外有个高挑的黑影，煞有介事地咳了两声，引起郑尘的注意。
郑尘假装没听见，打开车门。
“喂！”甄惟一敲开郑尘的车窗，“郑猪！”
郑尘礼貌地微笑：“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
“别跟我装蒜！”
甄惟一可不会跟郑尘客气，那是他的表哥。远看仪表堂堂、善解人意，实际上从小到大使唤人惯了，修养替代不了本性，依旧是位傲气的公子。
“上车吧。”见到甄惟一，郑尘的语调也变得慵懒。
“我要去K·street。”
“不行，明天学校有事，我陪不了你。”
“那去你最喜欢的人家楼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
“哦？我说什么了？”
郑尘不耐烦地敲方向盘：“你要说什么快说。”
“我没说什么呀。”
“你别跟我装。”
“你也别跟我装！”
两人严肃对视三十秒，最终甄惟一先笑了。
郑尘不说话。
甄惟一问：“你真的没什么话问我？”
“我有什么问你？”郑尘似乎很无辜。
“你、你不会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吧？”
郑尘摇头。
甄惟一叹气：“啊…哪算了，没事。”
“你说不说？”
“算啦，没——事——”甄惟一调下椅背躺着，若无其事地转眼睛，也没有下车的意思。“你猜我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
“你还嘴硬？”甄惟一笑嘻嘻地看着郑尘，说：“你们的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啦。”
郑尘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够小心，能够维护秦璘的自尊，哪里想到连整天不去寂园上课的甄惟一都知道了。他脑子还算灵活，立刻联想到近一个月来秦璘的冷漠和此事有关。不论怎样，连续一个多月、哪里都遇不到秦璘的确不正常。
“那他……”
“比你想象的严重多啦，郑猪！”甄惟嘟着嘴，吐沫星子差点喷上郑尘的脸。她把手机里的截图翻给郑尘看，里面都是她在空间、微博、贴吧截取的关于“古籍所扭曲男”的唾骂和传闻。满屏恶毒的字眼，要求人肉搜索、公开身份、开除学籍之类的大有人在。郑尘难以想象，秦璘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郑尘只看了一半，就气得一拳砸响喇叭：“疯了吗！”
这一个多月来，都是秦璘独自承受这些网络暴力，委屈往哪里诉说？
郑尘冷声道：“发给我，我马上叫人查。”
“不用了，这手机送你，里面多的是信息。”甄惟一打开车门要走，“哦，提醒你一句，你以后再也不要打扰去秦璘了。”
“你懂什么就在这里指点我的事？”
“我怎么不懂了？秦璘是我的小天使，我最理解他。我警告你，别、去、骚、扰、他！”甄惟一或许真的比郑尘更懂秦璘，她常在圈子里浑，恰巧认识艺术家，早知道在郑尘之前秦璘就醉心于那个人。以她对秦璘的了解和作为女生的敏锐观察力，秦璘的顺从，大多是对郑尘死皮赖脸、自以为是的追求的妥协。秦璘太单纯，他不清楚自己是那堆野男人虎视眈眈的猎物，那颗冰清玉洁的玲珑心只能眼睁睁地任人践踏伤害。秦璘哪里藏得那么深？他比谁都真情，比谁都柔软。世上的野男人，都不配秦璘。秦璘一个人，该自由自在地活。
“真的，哥，让秦璘休息吧。”甄惟一很少叫郑尘一声“哥”。
“他痛苦，难道我就不痛苦吗？”
甄惟一无奈地摇头，事到如今郑尘依然在为自己找借口，“秦璘的伤要能与你的相提并论就好了。他现在不吃安眠药连觉睡不着啊！”
“那我——”
“你以为都是谁的错？靠吃药过活，每天还撑着来上课，面对班上那堆恶心的人，你以为是谁的错？”
郑尘不再说话。
“这学期已经过一半了，我们的课表在手机里，十二月底开始考试，你看着办。”
“知道了……等等，你去哪里？”
“你别管。”
郑尘锁上车门：“上了我的车还想出去喝酒？回去睡觉！”
甄惟一没好气地笑：“你知道我住哪里？”
甄惟一是小姐脾气兼豪侠风范，往南边高档的度假区开就是了——都是爹妈惯的。
“你明天上不上课？”
“上啊，我要监护我的小天使。”故意说，气死郑猪。
郑尘默默开车，在心里缕事情，自责、愤懑、失落，直到绝望。
他想起秦璘在那个夜晚说的话：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什么都不一样了。美景不长，良辰难再……
真真是被说中了。
而那时，郑尘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放手的，绝对不会。
他没想到，先放手的，会是自己。
太讽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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