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承命
“曹辛、韦楠楠、张任荃、王冬、李白……”
李白？
“秦璘。”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秦璘？”
“啊，到！”秦璘在心里默背的诗句突然断片，抬头看向桌前那位很气派的学长。
“好了，你们人都到齐了，我把具体工作说一下。曹辛和韦楠楠分别负责一校和二校，注意要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每页左上角都写上自己的名字……”
秦璘听着听着，又开始发呆了。直到听见李白这名字，才把呆滞遥远的目光集中到那个人脸上。
李白是个方脸的男生，细眼、高鼻、寸头，长得有几分刻板。他低着头，正用钢笔记录校对的注意事项。这样子和秦璘想象中的李白完全不一样。李白该是一头飘逸长发，披着道袍上山下河的模样。他和丹丘生一人骑一只仙鹤，在雾霭中穿行。他举着酒杯，隔空接过丹丘生给他倒的酒，朝远处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你们听明白了吗？”
李白点头：“明白了。”
秦璘也心虚地点点头。他其实什么也没听见。不过幸好是二校，他可以看看李白是怎么做的。
在寥斋奉旨承命的后生们都端正地坐着，很拘谨的样子，忽然被尖锐的开门声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去看。
有个白皮肤，长得很稚气的男生惊讶：“哇，来了这么多人啊。”
的确，这里加上邱尚书有七个人。他们都挤在会议桌的一角，显得很拥挤。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也进门来：“哟呵，邱尚书。”
最后进来的，是位气度不凡的老人。他的步伐虽有些阻塞，但在别人看来那样更显学者的从容深沉。那一头银发衬出他的迥然目光，看上去很是严格苛刻。不过当他坐到自己座位上，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又显得极谦和了：“都来啦？”
后生们都站起来：“阎老师好。”
老先生笑着：“都坐吧、坐吧。”
唯独秦璘在看见这老先生的第一眼就全身发寒，咳嗽起来。寥斋的人各自就位，恢复到往日的寂静中，秦璘的咳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咳咳——抱歉……”止不住。他捂着嘴起身，却被地上混乱的电源线绊了一下，慌张中碰到了手边的书堆，那些书哗啦啦地砸到了秦璘脚边。
“没事吧？”邱尚书先走过去。
“咳咳——”秦璘一面低头捡地上的书，一面咳得闷红了脸，他感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在责备他的莽撞无礼。
“没事，我来收拾吧。”邱尚书见秦璘一直在咳，便朝那几人说：“今天的任务也安排完了，你们可以领回去做的。”
邱尚书见那几人离开，俯身拨开了秦璘的手：“你也回去吧。”
秦璘红着眼看向邱尚书，在那满是厌弃的目光下，一时不知该继续帮着收拾还是离开。
“秦璘。”李白站在秦璘身前，面无情感地叫了他一声。
秦璘这才起身，跟着李白走出门。
先前那几个人都嬉笑着下楼去了，彼此十分熟悉的样子。昏暗阴冷的走廊上，只剩李白和秦璘。
“我后天校完后放你桌上。”李白走在前面，苍白的光透过老旧的窗户把他的身影照成黑色。
“嗯……”秦璘刚才站起来时快了些，现在头还晕着。他在那群人的冷漠中自卑惶恐得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但又错误百出。病中的虚弱让他思维荒滞、行动迟缓，双脚却绵软无力，即使踩在水泥地上也如踏轻云。
就要失堕于幻影里。
秦璘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如果再多走一步，恐怕就要那以前那样，从楼梯上滚下去，被送进无人照看的医院。他看见走廊尽头有一张旧得连弹簧都呲出来的破沙发，也顾不得上面缀了多少蜘蛛网和灰尘，直接倒在了上面。秦璘觉得自己被安置在了训练航天员的高速转椅上，周围的一切疯狂翻飞，在惯性和重力的作用下砸向他的脑袋，他的太阳穴疼得一次比一次猛。
躺了不知多久，秦璘忽然一阵恶寒，看见身边立着一个黑影。
是黑无常，要带秦璘走了。
“这人怎么歪在这里？”
又来了一个黑影，是白无常。
“这是院里的学生吧？”他低**子，仔细瞧了瞧。“同学，你没事吧？”
“我只是……休息一下。”在意识到来者是人不是鬼的之后，秦璘又好强地装作自己很清醒。毕竟倒在这种破败的沙发上，不像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做出来的事。若被误认为是个傻子，恐怕要被关进精神病院的封闭玻璃房里电击治疗的。秦璘听说被关进去的人，如果有逃跑、自杀倾向，要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被摁在地上吃溲米烂菜、被踢进全是钉子刀片的浴缸、鼻孔嘴巴被灌满水银然后逼迫你用耳朵呼吸、用开水烫坏皮肤再等着那里生蛆。
秦璘摇头：“我没事的……”
“哦，没事就好。”那人准备走了。
“等等，这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吧。”另一个人凑近了秦璘一些，“同学，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们送你去校医院？”
秦璘被吓得发抖：“真的……没事……”肩膀被碰了一下，他瞳孔紧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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