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钟子期。”
“年龄？”
“还有三个月满二十岁。”
“经纪公司是哪里？”
“Hertz。”
“当了多久练习生？”
忽然陷入沉默，似乎是在思考。
“嗯？请问之前当过多长时间练习生？”
“断断续续五年。”
“你是出道过的偶像吧？”
“是。”
“原组合的名字是什么？”
短暂的两秒停顿后，“AIX。”
“哦？风头正盛的偶像组合呀，也才出道不过两年，听说是因为不好的传闻所以解散了？是什么不好的传闻哪？”
狭窄的房间里摄像机还在运转，面前端坐着的女人手里的纸质材料哗哗作响。一声几不可闻的长吁，将那空气中始终萦绕不去的沉闷与乏味忽地一瞬吹散了，又在顷刻间聚作一个清脆的笑容。
“姐姐，新闻上都播了多少轮了呀，您肯定知道得比我清楚，我不能上网，没看过新闻报道，也不是很了解具体情况，我只是服从公司的安排。”
“哈哈哈，是吗？那AIX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一段难忘的经历，我遇到了很多人，遇到了一家很好的公司，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你还和曾经的队员有联系吗？”
“不多。”
“和所有成员都有联系？”
“也不是，我没有手机，除非在公司里碰面，否则没有机会联系的。”
“……重新以练习生的身份参加《美丽新世界》的偶像选秀比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似乎是被他的铁壁防御堵住了话头，面试官悻悻而又匆匆地跳到了手里捏着的采访大纲的最后一个问题上。
有什么想说的话？
*
昨天，公司里头的一位领导对他说——
这是一个新的机会，一个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机会。
你不需要再忍受队内人气垫底的压迫感与落差感，因为你同其他一百名练习生相比，已经提前获得了更优越的起跑线。你是Hertz培养出来的练习生，是有经验的歌手，是名副其实的偶像。
你可能会认识新的人，可能会和他们一起开心地大笑或为他们真挚地悲伤，可能会被他们慢慢填补上内心突然空缺出来的的那些举足轻重的位置。
可能会被渐渐忘记你是AIX的Quinn，而记住你的名字是钟子期。
这是希望，是大雨尚未浇灭的虚弱而又诱人的火苗，是鹿入虎口前的急转弯，是最后的挣扎。
退一万步想，你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所以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钟子期回答了那个女人的问题：“他们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
三天前。钟子期被传唤到经纪人的办公室。
他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一股凛冽的薄荷烟草味，窗户大开着，近冬的天气，冷风不断地灌进来，将窗台上放着的两盆永远不会枯萎的绿植冻得瑟瑟发抖。一看就是屋内人临时起意，为了驱散屋里的烟草味迎接未成年的到来而做出的努力。
真是个有风度的男人，不过貌似没什么用哪。钟子期吸了吸鼻子，心想。
上一任经纪人离开后，这间办公室里那股沁人的木兰花香便被这泛着薄荷香的烟草味取代了。三个星期前，钟子期还觉得办公室里永恒不变的淡淡木兰花香莫名让他很有安全感，还想问问当时的经纪人从哪里能买到这种熏香，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木兰花香应该是什么味道了，也不记得那莫名的安全感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轻轻敲了敲门：“童哥，我来了。”
“来，坐。”和从前的那位经纪人不同，童上水从来不说一句多余的废话。
这都过了十好几天了，钟子期却还是忍不住想把童上水和上一任经纪人作比较。他自觉自己并不是什么念旧的人，人来人去，人留人走，都是常事，他懂，也无所谓。
但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钟子期的视线跟着童上水从窗户边一路溜到了办公桌，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抄起一张白纸递给他，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一眼望去令人晕眩。
“你看一下，这是选秀节目《美丽新世界》的策划，有不同公司的101个练习生同台比赛，全程由观众投票决定排名，分四次晋级，前六十、前三十、前二十、前十一。最后胜出的十一个人组成组合出道，合同签在平京电视台旗下，为期一年半。”
一年半，真巧，那个时候钟子期与Hertz公司的合约正好结束。
但钟子期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个字眼：“练习生？”
“是的，一百零一个。”
“但我不是练习生。”
“对，我知道你已经出道……”说到这里，童上水忽然噤声，他向来不跟小毛孩子说什么安慰话，在别人看来难以跨过去的门槛在他眼中不过是鸿毛一根，他无法共感，也因此常常被人说铁石心肠。
此时的童上水陷入了苦恼，干脆撇下对面闪着炯炯光芒正等待自己后话的大眼睛，兀自回想思索：如果是别的经纪人，遇见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来着？
然而，钟子期这个人，不管是在Hertz公司里还是在AIX组合里，从来就没什么存在感，也想不出其他出类拔萃的优点，但唯独一点，他的适应能力特别强。
入乡就要随俗，既然经纪人已经彻底换了一种风格，那他自然得尽快跟上节奏才行。丢掉过去热衷的那些繁文缛节和仪式感，直接进入正题，也是给彼此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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