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看身边的山石草地,空空荡荡,再也没有那个小少年岔着长腿坐在书包上的身影。
想起他每次陪她上山,嘴里都要抱怨,嫌累,嫌风大,嫌蚊子多,嫌太阳晒,嫌风景单调……但每次他都会跟来。
不用柯玉求他,甚至叫他不要来,他都会来!
以后,他是不是再也不能陪她爬上这座山?
再也不能站在这里看见这片风景?
想着,哭着,柯玉简直心如刀绞,忍不住大声地喊了起来。
哭喊了好一阵子,天渐渐黑了,柯玉终于冷静下来,手背抹掉眼泪,看这座城市华灯初上,远处的群山掩进夜色里,她抽泣着,声音嘶哑地开口:
“我不走了!”
“张三金我答应你,我不走了!”
“是你要我留下陪你的。”
“不就是站不起来嘛,不就是不能走路嘛,不就是要坐轮椅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眼神突然发狠,手指向天:“我妈说你死不了!”
“死不了就行,你得好好活着!别被人欺负!别被人看不起!”
“张三金。”
柯玉的语气又柔下来,“没事儿,咱不怕。”
六月高考,柯玉觉得自己是正常发挥,成绩出来却不太理想。
美术联考她过了本科线,因为文化课成绩太低,最终只能在钱塘上一所大专,学广告设计专业。
柯妈妈失望至极,因为她和柯爸爸都是高学历,女儿当初要去学美术,他俩已经不愿意,看柯玉联考过了本科线也就没说什么,哪知道高考后竟是要念大专,柯妈妈接受不了,命令柯玉去高复。
“丢不丢人?!”柯妈妈恨不得撕了那张录取通知书,“你爸和我都是硕士!你连个本科都考不上?柯玉,听妈妈的!再高复一年!哪怕是考个三本也行啊!”
柯玉平静地说:“高复就别想了,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备选项,大学我不念了,直接去工作,可以吗?”
柯妈妈惊呆了:“你休想!小玉啊!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张有鑫吗?是不是因为张有鑫?自从他出事,你魂儿就没定下来过!”
“和他没关系。”柯玉说,“妈,我以后就是干摄影的,念本科念大专都没关系,就算不念也无所谓。我的事自己会决定,你和爸从小就不管我,现在是什么意思?因为我没考上本科就觉得我丢人了?”
“你!你你你!我们不管你?我们工作这么忙不也是为了你吗?”柯妈妈指着柯玉大骂,“你看看你的样子!男不男女不女!你都不知道亲戚背地里怎么在说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搞成这样!你以后怎么结婚?哪个男的会看上你啊?还是说你真的喜欢女孩子?!”
柯玉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我再说一遍,我的事自己会决定。我的决定没人可以干涉,包括你和爸都不行。”
柯妈妈没再说什么,但是柯玉知道,自己伤了母亲的心。
张有鑫在康复医院待了三个多月。
暑假里,柯玉偶尔去看他复健,只看到他躺在床上,被复健师按摩双腿,又让他学习翻身、坐起身、四点支撑、蹲着保持平衡……还有轮椅和地面、轮椅和床面的转移。
因为运动幅度过大,张有鑫的身体还会痉挛,柯玉看着他时而左腿、时而右腿在那儿抖个不停,疼得咬牙切齿,撑一会儿痉挛才会停。
那个曾经活蹦乱跳的男孩子,现在只能拖着两条毫无知觉的腿,在地上按着要求翻来滚去,忍受着痉挛的折磨,姿势狼狈地从地上往轮椅上挪。有时候挪不上去又会一屁股坐回地上,他抬头看向柯玉,尴尬地笑起来:“我再试一次,这次应该能行。”
在康复医院的复健大厅,柯玉见识到人间百态。经常有人情绪崩溃痛哭失声,也有人因为不慎摔跤而破口大骂,还有人毫无求生欲,被动地接受着复健,嘶吼着“让我去死”。
有一个年轻男人,长得很英俊,脾气却特别躁,在双杠里练习走路时因为不满母亲的唠叨,对着她大发脾气。
张有鑫坐在地垫上,远远地看着那人,摇头叹气:“唉……衍哥又在发神经。”他对柯玉说,“柯柯,我们回房间吧,我有点累了。”
他自己努力从地上坐回轮椅,和柯玉一起回到病房。
柯玉感到庆幸,和那些人相比,张有鑫的脾气算是好的,对待复健的态度也还认真,这令柯玉对张有鑫有些改观。她发现,这个以前嬉皮笑脸、啰哩吧嗦的男孩子,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软弱。
八月底,张有鑫出院回家,第一时间联系老师进行美术联考集训。
时间只剩四个月,他要捡起多年没练的素描、色彩和速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张有鑫有多年工笔画功底,线性素描很牛逼,没多久手感就回来了。突击几个月后,十二月下旬,他坐着轮椅参加了美术联考,顺利考过本科线。
此时的柯玉已是大一学生。与她预料的一样,寝室里的三个女生见到她中性化的打扮后如临大敌,换衣服都要躲去卫生间。
柯玉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在校外租下一间单身公寓,搬出来单住。
她对课业不算上心,但也没太敷衍,毕竟摄影离不开美学,商业摄影更离不开后期修图。柯玉特地选的广告设计专业,就是为了系统地学习后期图片处理,这是她将来成为一名职业摄影师所必需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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